秋雨如一把钥匙,悄悄地,悄悄地打开了秋天的大门。他拿出藏了很久的那盒五彩缤纷的颜料,把黄色给了杏树,把红色给了枫叶,把金色给了稻田,把橙色给了果树;他把好多好闻的气味儿藏在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梨,珍珠似的石榴中;他吹起金色的小喇叭,把冬天快要到来的消息告诉给大家,于是小喜鹊衔来树枝造房子,小松鼠找来松果当粮食,小青蛙在加紧挖洞,准备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走在清晨的大街,冷风夹杂着细雨拂面而过,让人不禁瑟瑟发抖。路上行人匆匆,但少了许多平日的喧哗,街边的小贩们也大多缩着身子,蹲坐在路旁,唯有沾着雨水的蔬菜神采奕奕。我也径直地走着,忽然一个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我寻着他的背影:中等个儿,花白的头发,微驼的后背,推着一辆咯吱咯吱响的自行车。我的心猛地一颤——那背影,好像父亲!
然而,我再也听不到父亲的车子发出的呻吟,再也无法靠近他的身影,再也吃不到他亲手种的蔬菜。一个月前,他无力摆脱病魔的折磨,带着未了的心愿和对儿女的牵挂,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任凭我们怎样拼命地呼喊,怎样痛心地哭泣,他再也听不到了。生命如落叶般悄然飘零,思绪如泼墨般浸染开来……
父亲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兄弟姐妹众多,家境窘迫,十五岁的他便参军入伍,因其突出的表现光荣入党,后退伍回家担任民兵连长。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年纪轻轻就学会了自食其力。
三十岁的时候,他有了我们三个女儿,为了养活这个家,为了给女儿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他只身一人远到湖南谋事,把家交给了母亲。几年来,我们与父亲聚少离多。看到母亲每天忙碌的身影,看到其他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孩子,年少的我们更懂得了生活的艰难和父亲出门在外的艰辛。
含辛茹苦二十载,他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抚育儿女成人,成家,也用自己“诚实做事,本分做人”的原则为我们树立了榜样。父亲常对我们说:“做人要有骨气,人穷不可志短。待人也要和气,胸怀要豁达,为人要坦荡。”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正因如此,他赢得了众多乡邻的尊重,赢得了长辈们的认可,也赢得了晚辈的敬重。
然而,毒蛇般的病魔无情的缠住了我们的父亲,去年7月,父亲被查出患有“右侧泪腺腺癌”,前后辗转随州,武汉,面对高昂的费用,他执意放弃治疗,在女儿们的再三请求和医生的劝说下,他终于同意接受手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从上午八点直到下午四点,整整八小时,我们的心如被绳索禁锢,眼睛穿越了星空,唯有一个心愿:爸爸,您一定要平安出来。父亲被推出来的那一刻,我们似乎忘却了一切,任凭灯光映着泪光,我们毅然笑着冲上去紧紧抓住父亲的手。他的头上缠满了绷带,脸庞浮肿,只露出左眼。医生告诉我们,父亲的右眼被摘除了,我的心像尖刀剜了一般的疼痛。就在那个无风的夜晚,他倚靠在床头,拉着我们的手,轻声说:“孩子们,别担心,等过段时间病好了,老爸照样可以出去打工挣钱,我还要还我女儿为我出的医药费呢!”我的父亲,我可怜的父亲,您一生为儿女付出的辛劳,女儿又将如何回报,又怎能还的清呢?每想到这些,我都忍不住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在那灰暗的日子里,父亲坚持着放疗和化疗,脸上的皮肤被烤成了酱紫色,饭吃不下,觉睡不好,但他从不叫苦。病友们问他:“老刘,你是铁打的吗?不知道疼呀?”父亲总是摇摇头,一笑而过。我们何尝不知父亲的痛苦,他常对母亲讲,无论药多么苦,他都能吞下去;无论身上多么痛,他都能挺过来,因为女儿在等着他好起来。
父亲的坚强并未获得上天的眷顾,今年九月,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最初肩膀疼痛,手脚麻木,后来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他从不轻易给我们打电话,他常说,女儿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不能拖姑娘的后腿。在他生命的最后三天里,他饭不能吃,水不能喝,眼睛看不见,有话说不出。每天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我知道他是在牵挂远方的大姐和孩子。我跪在他身边,擦着他额头渗出的汗,哽咽着告诉他:“爸,您别担心,大姐很快就回来了。”他缓缓的抬起手臂,抓住我的手,晶莹的泪珠从他凹陷的眼眶涌出。
父亲就这样走了,没有能挨到大姐回来,在他生日的前一个星期走了,离开了这个他奔波一生的家,离开了他牵挂一生的女儿。他再也不会接我们的电话,再也不会和我们在餐桌上聊天,再也不会用自己省吃俭用积攒的钱哄外孙开心了。爸爸,您怎能忍心撇开我们的手,狠心离我们而去?老天爷,你为什么如此不公?都说好人一生平安,我们的父亲一生勤勤恳恳,本本分分,为何要受尽折磨!
太阳涩涩地穿过树枝,空气中霎时添了几分温暖。灿烂的阳光在金黄的叶子上跳跃,那是父亲的眼睛吧?耳边“刷刷”的声音,那是父亲的叮咛吧?我俯下身子,虔诚的拾起一片落叶,那里面有一个彩色的梦,梦里有我,有父亲,还有满地的阳光……
(编辑 周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