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父亲的本命年,整整72岁,虽然年过古稀,但父亲一直未停止劳作,仍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躬耕于田间地头,行走在山涧丘壑。这么多年,父亲从没对我提过任何要求,无论是财物还是陪伴,对我的工作除了支持就是理解,我一直对父亲怀着深深的愧疚和亏欠,也一直为有这样一位深明大义和慈爱的父亲感到欣慰和满足。
今年春节有幸在乡下老家陪伴父亲度过了四天时光。腊月三十除夕夜,我想着没什么能够报答父亲一年到头的辛劳和付出,就让父亲坐下给他洗个头。但父亲以自己头太脏,有“老人味”为由拒绝我,最后在我“新的一年,从头开始”劝说下父亲不自在地坐下了。在父亲弯腰低头时,父亲佝偻的后背和满头白发时呈现在我的面前。记得小时候看电影,父亲总是让我骑在他肩膀上,我用手搂着他的额头保持着身体前仰后合的平衡。此时,父亲腰板完全没有那时候挺直了,满头的乌发早已染上了白霜,原本平滑的额头已被无情的岁月刻下一道道沟壑。在给父亲卷掖后颈衣领时,那个曾经骑过无数次的颈脖已经被日月晒得黝黑发皱;一双肉感的耳朵已经被无情的风霜吹的薄亮透明。看着被无情的岁月吞噬的父亲,父亲好像瞬间变老了,想想父亲餐风露宿式的劳作,想想一直以来我对父亲的亏欠,深深的酸楚一阵阵涌上心头,泪水不由渗满眼眶,我用衣袖蘸去欲出的泪水,我怕父亲看见。因为父亲的情感比我更加丰富,心思比我更加细腻。
我一遍遍轻柔地给父亲洗头,不是头皮太脏,我是想洗去父亲满头的铅华,洗去岁月留下的沧桑。在洗完头给父亲擦脸时,父亲拒绝了我,他接过毛巾低头自己擦拭,就在父亲抬头递给我毛巾时,我看到的除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还有一双红红的泪眼。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知道父亲又感动了,父亲就是这样容易满足,我们父子就是这样心心相通。我一边侧头放毛巾一边对父亲说,我会经常给他洗头,让他从不习惯到习惯,让习惯成自然。父亲听后带着幸福的笑了,而我却像是醉了。
正月初三晚上我和妻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老家回单位了,几天的朝夕相处,让我们都依依不舍,我和妻子怀着沉重的心情慢慢地沉默地收拾着东西。这时,我听到了孩子的抽泣声,我知道妻子也听到了,但我们都没有说什么,因为我们眼睛里都噙着泪水,怕一说话声音会变得哽咽,孩子会哭出声来,因为父亲就在外面盯着电视。父亲没有帮我们收拾东西,我知道一向坐不住的父亲为什么不帮我们收拾东西,因为离别的伤感已经侵蚀着他的心。
当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走时父亲起身了,他拎着充电手提灯跟着我们一起来到车前,妻子让他进去,外面冷,父亲说他用灯照着我好倒车。我知道这是父亲的借口,每次白天离开家时父亲总会送送我们,站在门口直到车辆在他的视线里消失。当我把车顺好准备走时,驾驶孩子降下车窗玻璃,向父亲挥手说再见时,我转头看到车前的父亲含泪微笑向我们挥手。那是一张难舍的笑容,是一种无奈笑容,是一张理解的笑容。在我升起车窗的一刹那,我再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难舍的不仅是父亲,还有一生愧对父亲的我。在离家不远的拐弯处,我停车鸣笛向父亲示意再见,让其回去,父亲高举着手中的手提灯向我们挥舞。我们在父亲的挥舞的灯光中,带着对父亲的难舍、愧疚和牵挂渐行渐远。回家的路上我和妻子孩子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偶尔的抽泣声……我们就这样走了,带走了家庭短暂的热闹,带走了父亲的欢笑,留下了落寞的父亲。
一年一度的春节就这样过去了,而对父亲的牵挂才刚刚开始。我好想拽着时光的脚步,让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让父亲衰老的慢一点,再慢一点,因父亲养我长大,我想陪着父亲慢慢变老……
(编辑 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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