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早逾天命之年,透悟人生、乐顺天意,欢喜万物、无所不容,而独厌恶酒,唯酒所不容。酒本是任人宰割的物品,吾又何以对它耿耿于怀,冒天下之大不韪,自毁怀柔天下之誉,公然讨伐?
吾认为,人间之物,一旦被厚重文化、精神灵魂附体,必然会走向两个极端:或为天使,或为魔鬼。而酒文化就是文明中的糟粕文化,是藏得最深、活的最久、最难被打倒的祸国殃民的魔鬼。纵观绵延万年的中华文明史,酒的身影无时无刻地活跃在从古至今的历史舞台上。它自问世,便以非凡自居,总是与天神或上层建筑关联,虽不是主角,却总活跃在神坛之上的光芒中,让人不能忽视,甚至不得不对其膜拜和畏惧。时至今日,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演变,走下神坛的酒,渐渐由神变成鬼、由鬼变成魔,成为让人恐惧的祸害和社会公害!
身世高贵不凡
“神农制陶以盛酒”的史记表明,酒诞生于几千年前的神农时代,它的身世注定不同凡响,极具“高大上”。据民间传说,远古时期,炎帝神农的家人为其备了一碗米饭,置于一经常供食的树洞之中,因神农外出采药而未食用,后神农采药归来,方知树洞中的米饭被遗忘。当从洞中取出米饭时,已发酵的米饭清香扑鼻,渗出的米汁香醇可口。众人不得其解,认为是天赐的“超自然之物”的神物。因米饭置于洞中正好九日,而九五为尊,炎帝神农便以日定名为“酒”,由此,酒的祖先米酒诞生。“酒”在甲骨文中,以形表意,三点水示酒为液体,需用有密封盖的陶罐盛装。在陶器属于高科技的稀有时代,用带有密封盖的陶器盛酒,本身就体现了它的尊贵,米酒成为远古时期最贵重的奢侈品。
酒之初,它总“现身”在最神圣的祭祀之台,也只有原始部落的上层人物才能触碰到它,并且总是虔诚地将它举过头顶,神圣而又诡异成为人们的视觉焦点。在万物有灵的远古社会,神奇而稀有的酒只有天地、鬼神才能享用。也就是说,当初“喝酒的”全都不是人,都是让人敬畏与惧怕的鬼神。身世神秘,诞生于帝王之家的酒,自带光芒,成为充满神性的圣物。
舜帝“吹哨”酒患
炎帝神农之后到舜帝期间,酒一直是被帝王们严格掌控的,仅由巫师制作出少量的酒,以供祭祀之需。到舜帝时期,舜发出严厉警告:“后世必有以酒亡国者。”据传,舜帝在位时,舜的妹妹推荐了一位擅长酿酒之人,舜帝在品尝此人酿制的美酒后,反而忧心忡忡,下令禁止生产与饮酒,并要求大家疏远酿酒人。可以说,舜帝称得上中国历史上酒患“吹哨”第一人、首位禁酒的领导人。果不出所料,到一百多年后的夏朝,舜帝的担心得到了验证。夏朝的夏桀,因沉迷酒色而亡国,夏朝成为第一个因酒而亡的朝代,随之后的商朝纣王也因酒误国,落得与夏桀同样的下场。
在周灭商后,周朝吸取前朝教训,专制礼仪繁琐、等级森严的《酒诰》加以治理,中国首部“酒法”由此诞生。《酒诰》将酒定义为祭祀用品,即酒的功能只是神圣祭祀的专属用品,人们也只能在祭祀之时的特定活动才能喝酒,乃“饮为祀”。除祭祀用酒外,出征打仗、凯旋归来,国之重典等,作为“礼”之需,方可适量饮酒,但禁止“群饮”“崇饮”等,惩罚手段极其严厉,违者处于死刑。正因周朝初期严法治酒,周朝辉煌了大几百年,社会在文化政治、经济礼乐、天文地理、医学数学等众多方面取得巨大成就,并养育出老子等一批圣人,对中华文明产生深远影响。
走下神坛的酒
到周朝晚期的“礼崩乐坏”时,一些人开始经不住酒的诱惑,渐渐地忘记祖先的警告,无视礼法的规定,慢慢迷恋上敬鬼神的酒,尤其是一些王侯天子们,率先鬼迷心窍的酒海沉沦。《礼记·月令》载:“孟夏之月天子饮酎用礼乐。”酎,重酿之酒,配乐而饮,盛会必欢快畅饮。周朝晚期的“礼崩乐坏”是在酒礼制遭到极大破坏的情况下导致的,是人们开始丧失对自然的敬畏之心,不再敬畏酒这个“神”的必然结果。当鬼神专享的圣酒被人们肆意践踏时,也就必然会遭到鬼神的报复。从随州曾侯乙墓出土的众多大型精美青铜酒器可以得知,酒之器物发展到战国时期时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令人咂舌。周朝末期“酒法”的失控,最终让曾经辉煌一时的周朝连同叹为观止的精美青铜酒器被无情地一同埋葬,一些王侯天子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秦朝时期,统治者曾提倡酒礼,但尚未禁止。到汉初时,酒经过治理,其基本功能有所回归,主要是献谀神灵、祭祀祖先和调和人伦。汉朝辉煌了四百多年,但到汉朝晚期时,酒逐渐与各种节日联系起来,酒作为过节时的礼制之需,形成逢节用酒,也开始饮酒。到三国时期时,酒风始兴,劝酒之风开始流行。到魏晋南北朝时期时,酒禁大开,官方开始允许民间自由酿酒,酒正式拥有合法地位。随着酒业市场兴起,社会嗜酒成风,酒税出现,并成为国家的财源之一。尤其是当时的名士(已出名但未出仕的人)饮酒风气最盛,借助于酒抒发着对人生的感悟、对社会的忧思、对历史的慨叹,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影响。酒的作用也逐渐潜入人们的内心深处,使人们在情感上与酒产生依赖,逐渐形成饮酒的习俗。
到隋唐时期,饮酒的主要群体逐步扩大,文人墨客开始继承前朝名士饮酒的风气,并与酒大结缘,唐代时,几乎到了“无酒不成文”的地步,喝酒成为文人墨客的标配,使酒深染文化之墨,酒也就从物质层面渗透到精神层面,饮酒开始融入国人的日常生活。宋辽金元时期,饮酒超越唐朝,酒文化更丰富。此期间,科技开始染指酒业,发明了蒸馏法加工酒,出现了白酒(烧酒)。到明清以后,酒已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饮品,每逢佳节,人们变着花样以酒庆节。到清末、民国时期,“陈酒”开始出现,但注重传统养生的人们一直崇尚黄酒,普通百姓则多喜欢价廉味浓的白酒。
烧酒疯狂肆虐
解放后至今,中国的酒文化超越千古,达到空前绝后、登峰造极,让全世界叹为观止。神州大地,酒无处不有、无时不在、无所不能、无所不及,无酒不欢。过去的饭店、饭馆,变成了酒店、酒馆。人从生到死的各种生辰寿日、纪念日、祭日,到人生各种节点的考学升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升迁乔迁,再到五花八门的民俗节、宗教节、法定节,美食节、啤酒节、烧烤节……开业庆典、生意往来、送行接风、交流交往、公务活动等等,更是无酒不成礼仪,以喝为首。甚至拜祖宗、祭鬼神、供菩萨、扫墓等也要借机喝酒……一位作家坦言:“人们将筵席摆进庙宇、摆上坟头,与其说是对先人和鬼神的敬重、顶礼,倒不如说是对酒的顶礼膜拜。”人们的日常生活和精神层面都被吃喝绑架,似乎人的一生不是奋斗的一生,而是奋勇唯有吃喝的一生。
自神农发现米酒,一直到唐末宋初蒸馏酒出现的几千年间,人们只喝米酒和黄酒,酒度最高也不过20度左右。古代的酒对比当代白酒,最多只能算是饮料了。医圣李时珍警告说,过量饮酒,能丧人命!据《本草纲目》载:“烧酒(白酒),非古法也。气味辛、甘,大热,有大毒。主治消冷积寒气,燥湿痰,开郁结,止水泄,利小便,坚大便等。”李时珍认为:“烧酒,纯阳毒物也。过饮不节,杀人顷刻。其热能燥金耗血,大肠受刑,故令大便燥结,与姜、蒜同饮即生痔也。过饮败胃伤胆,丧心损寿,甚则黑肠腐胃而死。”如果说米酒、黄酒尚有营养物质有利身体,那么白酒就是能治病的药或典型的“毒品”了。世卫组织也早把酒精(饮料)明确列为对人体有害的致癌物质,据数据显示,全世界5.5%的癌症发生和5.8%的癌症死亡是酒精引起的,酒精是导致人体至少7个部位癌症的罪魁祸首。
酒即为“毒物”,为何那么多人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且屡禁不止?新中国是由普天下只能喝价廉味浓白酒的穷苦老百姓打下的江山,革命前辈为了开创新中国,洒热血、抛头颅,视死如归,解放后,喝白酒的穷苦人翻身当家做主人,喝白酒自然而然就成为社会的主流,并形成以能喝白酒为荣、崇酒爱酒的风气,及整个社会活动无酒不成礼仪的习俗。以致中华大地酒厂遍及,酒业极盛,嗜酒成风。仅二百多万人口的随州,酒店、酒馆城乡遍布,以酒谋利的经营者多如牛毛,中小型酒厂不计其数,大型酒厂多达数家。仅随州黄鹤楼酒厂就投资15亿元,占地820多亩,形成基酒超3万吨,灌装能力4万吨的年产能。仅此一家酒厂,就能让随州男女老少年人均达几十斤白酒。
不可思议的是,当今社会,涉及酒的厂家、商家等经营者,及社会主流媒体,少有话酒之害、言酒之弊,总是妄语酒虚无缥缈的养生功效,昧良心地用各种文化把酒这个毒魔美化成人人向往的天使。在浓浓的酒文化氛围里,一些脑子进水的文人墨客,总以酒仙李白为标榜,岂不知“斗酒诗百篇”的李白,是被酒祸害最悲惨一生的典型案例?李白本是极具天赋、极有前途的大才子,若不是沉迷于酒,追求仕途的他,也绝不会官场连连失意,正因为嗜酒,其子愚钝不堪,祸害了后代一生。也因为酒,家庭破散,自己最终以醉酒惨死他乡,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很多人,酒精中毒已久成瘾,酒成为生活的重要支柱。稍好一点的,成了酒徒,差一点的,变成了酒鬼、酒疯子……大醉之际,醉态百出、言语无状,身上的丑恶习性暴露无遗,更有心念旧恶……
喝酒伤身,人又为何偏向虎山行?有专家分析,除喝酒已形成根深蒂固的文化情结、生活习惯外,酒已渗透人们的精神世界,酒风盛行,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社会是层级社会,不同层级的人有不同的需求,人际交往中,有的需要付出身体上的受损伤以获得他人的信任,有的顾忌面子,愿意用自己的“出丑”来获得他人的信任,而喝酒则是既可伤害身体,又可同时醉酒出丑的最完美“统筹”。为显示诚意,而通过伤残自身的方式表示,若都有诚意,就共同自残,这是一种典型的病态虐待和自残文化。
酒局毒瘤横行
如果说吃喝算是无可厚非的动物本能,那么当今社会最为活跃、公然横行的“酒局”,已成为影响整个社会的一大毒瘤和公害。
“酒局”,顾名思义就是酒能左右的形势、赌博和圈套。直白地说,就是以酒为掩护的阴谋活动。当今社会,方寸之大的酒桌上,酒只是名义,设“局”办事才是目的。以致各种目的、五花八门的各种“酒局剧”无时无刻精彩上演。一般粉墨登场的主要角色有核心人物的“局主”,能喝酒又会搞气氛角色的“局托”,局托的托,负责补漏周全的“局精”,地位最低、端茶倒水搞服务的最后买单之人“局奴”等。酒场如战场!“酒局”怎样开局?怎样讲话、谁先谁后?不同的情况套路不一,反正开局之后,所有人物都要刷一下角色感,但必须绝对围绕主角、衬托主角。有时虽如群口相声,但大家各司其职又默契配合,每一个上战场的人都想从中获得战利品。个个处心积虑把正事拐着弯地谈,坏事换着法地绕,小心试探,话里藏锋,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把握得恰到好处。虽说“酒局”并不管酒什么事,但跟谁喝酒、会不会喝酒、懂不懂喝酒、善不善于处理喝酒的问题,关系到会不会做人,会不会做事、会不会做官,会不会成功,有没有能力的问题。
当今社会,想干事,离开酒局几乎不敢想象,很多重要的、关键的、机密的事,必须在酒桌上解决;很多不重要的、不关键的、不机密的事情,同样离不开饭桌来处理。“酒局”就像一条宽阔但有沼泽的大道,只要你舍得布下无数个“酒局”,掌握好在这条大道上行走的技巧,就一定无所不能!“酒局”喝的是酒,玩的局。玩得好可运筹帷幄、釜底抽薪,套牢一切;玩得不好,淘汰出局,偷鸡不成反蚀米。酒简单得张口即可,但也复杂到一顿酒喝不好,仕途终结,生意黄掉,未来没了。正所谓酒场深似海,“酒局”就是仕途、就是机会,与“酒局”绝缘,就意味着跟升职加薪、生意合作等等绝缘,导致“酒局”越演越疯狂、铺张浪费越来越严重。多少人情往来、肮脏交易、公务私事,都在“酒局”的推杯换盏中进行。在这个已完全离不开“酒局”去处理一切问题的人情社会里,“酒局”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更可怕的是,一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酒鬼,枉费父母、组织、国家精心教育培养的心智才华,无为正事,却为酒文化绞尽脑汁、倾其聪明才智,不以为丑,反以为美地将丑陋酒文化演绎得淋漓尽致,还洋洋自得,以为光宗耀祖。更有些人已完全离不开酒桌,除了对酒精上瘾的依赖,更是喜欢觥筹交错,迷上间歇性清醒,持续性迷醉,以酒刷自我存在的感觉,喜欢不求有何意义的光阴虚度,追求彼此吹嘘和缥缈过瘾的陶醉,及在吃喝中浪费生命……。糟粕的酒文化,不知损毁了多少人的身心健康和生命,也不知酿出多少人间悲剧,以浪费无数社会财富扭曲着大众的人性与“三观”。在丰衣足食的今天,酒张牙舞爪纵横天下,成为投机钻营的万能钥匙,演变成一种新的陋习文化,成为社会一大毒瘤,应引起社会高度警惕!
还酒以神圣
只有对酒心怀敬畏,尊酒以神圣,我们方能变成神,否则,酒已成魔,我们只会变成酒鬼,甚至鬼。
日前,“青海6名厅官喝7瓶白酒导致1人死亡”案,被中纪委提级审查调查并公开通报,引发社会广泛关注,这是典型的“酒局”之祸。其实,官场酒风一直是党风廉政建设、政府运作和基层治理的顽疾,自20世纪90年代起,各级政府就大力整治官场酒风,但总是难以杜绝。十八大以后,中央反腐倡廉深受广大干部群众拥护,治理官场酒风成为反“四风”的重要内容,取得明显成效。但社会受酒文化毒害太深,因酒导致的不良事件仍时有发生。有研究者认为,饮酒是中国传统人情文化和社会交往的重要形式,而正式制度存在漏洞,人情文化得以渗透其中,最终使得酒风大行其道,难于禁止。
回望历史,酒文化的源头是清澈的,酒在古代属于圣物,仅用于祭祀和神圣的重大活动。从西周初期严法禁止,违者处死,到后来逐渐形成,只有重大节庆等才能喝少量米酒、黄酒。只是到了后来,人性不古、欲望膨胀,社会又夹杂太多的功利、虚伪、势利、贪欲、险恶等人性中的污泥浊水……导致社会由最初的禁酒逐渐变成了纵酒,且越演越烈。尤其是当今社会,不但嗜酒成风,竟崇尚对身体有危害的白酒,令人匪夷所思。
回首酒文化,能够称得上文化的应只有酒的传统酿造技艺等人文历史,但酒文化发展至今,90%以上都是糟粕文化。俗话说,酒色财气四堵墙,跳进其中一命亡。恨酒的人,视其为洪水猛兽、万恶之源。面对百害无一利的糟粕酒文化,我们必须全面地、深刻地进行理性反思,从彻底转变思想观念入手,倡议返璞归真,回归古时“饮为祭”的少量饮酒礼仪,严禁“群饮”“崇饮”。从制度层面制定当代“酒法”,并从严控制酒产业的发展,酒贸易的进口,加大正确宣传酒的危害力度,引导社会大众理性地、健康地、尊法地饮酒。通过树立正确理念,强化源头治理,及加以严厉的各个层面的制度管理和社会有力监督,使其形成合力,方能标本兼治,铲除“酒局”存在的土壤,消灭社会的酒之祸,去除糟粕的酒文化。这不仅仅是厉行节约,反对浪费,还社会风清气正,还能把人们从各种应酬中“解救”出来,使其有更健康的身体、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正事、干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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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随州广播电视报社副总编、随州市观赏石宝石协会会长、中国岩画学会会员、随州市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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